内阁大学士魏本源第一个站出来发难,老人被誉为两朝元老,声名显赫的洛水魏氏家主。
上一次先帝要御驾亲征带头死磕漠北蛮子时,就是他第一个出来劝死谏的。
同时明堂外的那口棺材也是他命人抬上来的,大有劝谏不成便一头撞死在明堂大柱上以死表志的嫌疑!
至于魏本源是否会真的一头砸死在明堂上,血溅五步,谁也不会当回事!
他们只是要一个份量足够,能率先带头表态的人。
“臣等目的很明确,是为废除太子席位,另立储君,好让我泱泱天阳,国祚得以延绵!”
看到有了出头之鸟,其余原本还所顾忌的朝臣也卸下了伪装,纷纷出声迎合。
周皇妃虽然知道这群老家伙的目的,但还是在魏本源开口的时候怒火中烧的盯着他。
老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看也不看周皇妃一眼。
你周氏虽因受宠而被提拔为皇贵妃,但说到底还是个妇道人家,这种关乎国本的事情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兵部尚书杨千上前一步,今日他披甲上朝,原因不言而喻。
“北方游牧狼子野心,屡犯边关,欲出兵南下,我帝国边境岌岌可危!”
杨千的意思也很明确,就是让朝堂尽快选出话事人。
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镇守边关的将领们屡次派人向朝中询问,但都没有等来出兵文牒。
将士们心里都憋着一股郁气,我堂堂天阳,百万王者之师,军卒绝不畏死,可面对都敢骑在头上拉屎的敌人,还按兵不发,有损边军士气!长此以往,必会一蹶不振!
到底打!还是不打!
说到底还是朝中欠缺一位能够一锤定音的人。
“江州连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至于民不聊生,怨声四起,是否要开国库以赈天灾,臣还在等朝中定夺!”
户部侍郎刘立上前一步。
“云州匪患肆虐,上拦官道,下劫吏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今我云州府兵死伤惨重,臣早已请求朝中加派人手剿匪,援军为何迟迟未到!”
性格暴躁的云州刺史几乎是以厉声喝问。
“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我天阳内忧外患,说到底还是皇位无人,而太子至今口不能言......”
魏本源没有把话说死。
像是约好了一般。
等四位举足轻重的朝中大佬都发话后。
几乎是全体朝臣集体下跪。
声音洪亮道:“请监国定夺!”
一位位朝臣,直起手中笏板,腰杆挺得笔直,每个人都像是提前串通好一般,横眉冷竖,脸上带着刚毅的神色。
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是一位位肱骨之臣在对国家的未来而担忧!
但这些朝臣的惺惺作态却骗不过监国兼首辅的张宋和。
能够从寒门士子的身份一步步爬到如今文官一把手的位置,张宋和心智已然近妖。
所谓做官要奸,做清官要更奸!
他看着那一张张不卑不亢,誓死废储的脸,心里冷笑不已。
这群把持朝政的老家伙说的话看似句句为国为社稷,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的样子。
可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张宋和不傻,不然也不会做到文臣之极致,更不会被先帝临终托孤。
一但身为监国的他松了口,在群臣压力谏压之下同意废储。
那么真正的动乱才会立显端倪。
别看现在朝臣一线,勠力同心。
一旦废储后,皇位空悬,那时才是真正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群臣逐鹿皇位,各方扶持傀儡的大头好戏。
王室宗亲,勋贵集团,朋党私羽,必然会为皇位而斗得头破血流。
那时,相互攻讦,各自为政,致江山裂徙,祸国殃民中饱私囊之辈多如牛毛,舐痔结驷之徒多如过江之鲫,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动乱,民不聊生!
张宋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可魏本源说的话也有部分道理。
国不可一日无君!
而眼下,九岁的小太子至今口不言一语,如果力排众议,扶持上位?
即使有着他张宋和领衔的内阁保驾护航,可小太子真的能长成起来吗?他会是个合格的君主吗?
或者说,这个看似繁华如巨,实则夕阳日下的偌大王朝,还有时间等他成长吗?
张宋和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明明是今天的主角,可却是被冷落在旁的小太子。
这个年幼孩子的命运就跟顶风燃烧的蜡烛一样,只要扇风的人再那么用点力,它就会彻底熄灭,从此无声无息的被丢在永远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
张宋和又看了一眼皇后方向。
母仪天下的皇后,陈氏体态慵懒的靠在坐辇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真就如她所言,只是来看看一样。
周皇妃眼里噙着泪水,可这倔强的女人是不会允许自己在群臣面前流泪的,哪怕是一滴!
所以她咬着红唇,昂扬的抬起头,独自一人跪在年幼的太子身前。
为幼子挡下那些狼顾鹰视,刀尖一样的目光。
身为娇滴的妇道人家,她一直是封建帝制下高位者的附属品,就连当初入宫也不是自己的意愿。
可身为母亲!
她有权为尚在幼年的稚子挡下一切狂风骤雨,哪怕她已经身处旋涡的中心!
周皇妃回头看了眼茫然无措的小太子,对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们母子的命运今天过后会如何,她猜测不了,也不敢去猜测。
但是有妈妈在,你永远可以当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大臣们脸上不加以掩饰的冷嘲热讽让张宋和觉得刺疼不已。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先帝是英年早逝,可血都没凉,你们这群永远喂不饱的老饕餮真的就这么急吗?
张宋和突然间有些愤怒。
他走上几步,朱衣摇摆,挡在了周贵妃身前。
替这对母子挡住群臣的口诛笔伐。
一如当年还不位极人臣的他在海棠树下脱下外袍,为刚入宫的她遮住树上纷纷扬扬向下而落的雪花。
“呜......”
周皇妃最终还是忍不住泪水了。
她看了一眼那个背影,死死的咬住手臂,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在宫衣上。
只是哭过后,这位姿容绝美的妇人竟然站起身来。
她轻轻的拨开张宋和。
张宋和有些意外。
但还是躬了躬身,轻轻让到一旁。
群臣的目光立马就被这个女人吸引了。
她美得不可方物,即使刚刚哭过,脸上挂着泪痕,可那我见犹怜的神情中却又带着百折不回的坚韧。
难怪宫里的人都传周皇妃是卫巫的后代。
难怪先帝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一瞬间,大臣们竟然看呆了。
可周皇妃的眼里却没有大臣们。
她的目光像是能穿越明堂一样,望向殿门外的飞扬的雪花。
脑海里浮现出病重的他带着愧疚的笑容,最后摸了摸她的脸颊,千言万语汇成四个字:
“对不起了。”
周皇妃收起心绪。
目光一寸寸的从大臣们的脸上扫过,有人避开了她的目光,有人不自觉的低下头。
她明明那么柔弱,目光却又刚毅的像是山峰!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大臣们鬼使神差的,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周贵妃转过身,在幼子身边重新跪下。
“站起来。”
懵懂的孩子眨着眼睛,看着母妃,他蹲在那里张开了双手,想要母亲抱他。
“不要蹲着!站起来!”
孩子突然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往日温柔近人的母妃突然变得这么凶!像是一只炸毛的猫!
太子眼睛里带着惶恐,他只是要母亲给他一个拥抱,一个孩子向母亲索取一个拥抱,有错吗?
显然没有!
一脸苦涩的小太子眼里蓄满了泪水。
“你给我站起来!告诉他们你姓什么!!”
周皇妃一把扯起了小太子,她指着大臣们厉声喝问道。
受到惊吓的太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稚童的哭声回荡在安静的明堂里,落在每个人的耳朵中,格外刺耳!
“不许哭!”周皇妃斥责道。
“他根本就不会说话,你再怎么逼他也没用!”
“九岁了都还不会说话!我家孩子九岁时都能够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是个死瘸子了!”
大臣们冷眼的看着这一幕,不断有人嗤笑出声。
“他根本就是个傻子!”窃窃私语声中,有人嘲讽道。
“是谁说的!”
听到这句话的周贵妃突然转头凝视着人群。
群臣顿时鸦雀无声,私底下喊一两句也就罢了,没人敢摆在台面上来说。
这是大不敬之罪,犯者可斩首!
“他姓许!也是先帝的骨肉!他能跑能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是!我承认他都九岁了还尚且不能开口说话,但他绝对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傻子啊!”
“大行遗诏如今就在皇位上放着!!里面字字清晰,你们若是人老眼花,目不识丁,我也可逐字逐句念与你们听!”
周皇妃一跪三叩的跪到龙椅前,拿起那卷先帝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写下的诏书。
她看着上面无比熟悉的楷体字,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但她还是强忍着颤音读了起来:
“帝王治天下,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
“今朕弊病缠身,恐时日无多......”
“我儿凤阳,为皇太子,当继天阳第二十五任大统,即皇帝位!”
“念其年幼,特许首辅张宋和暂代监国,辅佐幼主!”
“望君臣一心,同心同德.......”
“......”
周皇妃放下遗诏,冷冷的看着大臣们:
“先帝的亲笔遗诏就在这!各位大臣也可亲自过目!”
此刻的她仿佛已经不再被妇道女子的娇弱所束缚。
名为“母亲”的性格从这个娇弱的女人身体里彻底苏醒!
现在她所展现出来的,只有身为皇贵妃的威仪以及身为母亲的刚毅!
周皇妃之所以拨开张宋和,是因为她不愿意带着孩子后半辈子一直活在张宋和这棵参天巨树的庇护下。
有些尊严别人给予不了,必须自己从地上一点点的捡起来!
所以为了幼子以后不再受人白眼,那么她今天就必须直面硬刚如狼似虎的大臣们!
“此事关乎我朝未来兴衰,我们也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着想,皇妃先听听大家的意思嘛!”
内阁大学士魏本源硬着头皮跪了出来。
上早朝前他就立下过豪言壮志,定当拿下这场废储之战。
连棺材都抬到殿外了,可见其心之坚决。
但在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的周皇妃面前,连他这种劝谏不成便以死明志的人都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心怵。
可吹出去的水终究是要还的!
面对像炸毛的母狮般的周皇妃,魏本源倍感紧张。
小说《九岁不能言?他走马上任当皇帝》 第2章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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