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灯落座后,随轲已经将斟好的半盏茶递到她手边。
杯中翠绿匀嫩,香味沁着肺腑。
她坐了快四十分钟的车到这,这会儿看着这半盏茶口齿生津。
两两相望,男人深邃漆黑的眼眸似是浸了墨。
任灯动了动唇,看着这张脸,仍是余怒未消,坐定后干脆一言不发。
芭蕉叶遮住了任灯头顶午后的阳光,带着点阴凉。
随轲端着茶盏,又往她面前递了两分。
芭蕉叶漏下细碎的光芒折射在男人手中的茶盏上,白瓷茶盏和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衬着杯中的绿意更深了点。
任灯简直要怀疑随轲现下这副皮囊下是不是换了个人。
男人坐姿端正,轻懒悠闲,在雅致静谧的茶舍下衬托得衣冠楚楚,清肃矜贵。
“不渴?”
渴。
快渴死了。
任灯目光落在茶盏上,在他似笑非笑眼神中挣扎了两下。
接走茶盏时,两人手指不经意碰到。
一瞬即分。
茶盏中的茶泛起一圈波纹。
随轲从茶盏的波纹中抬眸,“喜欢门上的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和这半盏茶,任灯面对随轲时,这一路上心里无端升起的抗拒不知不觉消散几分。
他们或许能平心静气好好聊一聊。
院门上的书法很好,任灯没吝啬自己的夸赞。
她抬起眼睑,清透眼瞳坦白而诚实。
“有生命力的韵律,很喜欢。”
随轲轻笑一声。
任灯茫然了两秒,不知道他突然笑什么。
有阳光落在男人漆黑偏冷的眉眼,蓦地在眼角染了两分柔和来。
二楼,吕新雪拉着自家老公,从廊上往院内望。
端坐在随医生面前的女人墨发半挽,背脊笔直,眉眼浅淡,周身清雅从容。
院内景致都被随医生和女人夺走了光华,二人随意坐在那,似一幅画。
她实在好奇,探着脑袋多看了几眼。
一边看一边朝自家老公抱怨,“我刚刚送茶叶过去的那桌客人,气氛简直沉得让人发慌。”
“要不是都是有涵养的人,我这些茶具都得遭殃。”
“你是不知道,那美妇人气得手都在抖。”
“我开这茶舍本意是让人能得片刻舒心,要是都是这样带着坏情绪的客人,这茶舍不开也罢。”
方敬亭揉了揉妻子的脑袋,“这样的客人一周也遇不上一桌,阿雪你去睡个午觉,睡醒说不准你不喜欢的客人们就走了。”
吕新雪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我再看一会儿他们就去午睡。”
方敬亭宠溺地刮了下妻子鼻子,顺着妻子目光往芭蕉树下看。
吕新雪提醒他,“锅里的面你再不去盛起来就坨了。”
说完这句,她重新看向芭蕉树下的两人。
任灯手里的半盏茶已经见底,她没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
放下茶盏,她朝随轲摊开手:“佛珠。”
“在车里。”
两人的交谈被打断。
“随医生,面煮好了。”
方敬亭端着托盘走近这方小桌。
随轲抬眼接走托盘,“麻烦了。”
方敬亭摆手,“一碗面,没什么好麻烦的,面不够厨房还有。”
说罢也不打扰俩人,自顾上了二楼找妻子。
任灯准备起身的动作顿了下。
他还没吃午饭?
她看向盛着满满一碗面的青瓷大碗,两个荷包蛋和清亮的蔬菜相得益彰的摆在碗面上。
大碗旁放了只空着的小瓷碗和两双筷子并一只汤勺。
此外还有两碟红白颜色清脆的小菜。
随轲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筷子,不疾不徐往小青瓷碗里夹了大半碗面又添了几勺面汤和两颗荷包蛋。
普通的夹面条动作,这人做起来赏心悦目极了,一举一动都透着闲散从容。
任灯的涵养实在做不到在随轲用餐时苛求他马上去车里给自己拿佛珠。
她思绪有些飘忽。
这套餐具很漂亮。
青瓷小碗看着小容量却大。
鸡蛋盖上去后整个碗看起来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青瓷小碗被稳稳放在她面前时,任灯愣了下。
给她夹的?
对上随轲眼睛,她话音已经落下:“我不吃。”
她吃过午饭了。
随轲把筷子搁到她面前的碗上,“吃完我去车里给你拿佛珠。”
任灯没动。
随轲见她不动筷子,也缓缓放下了手里拿起的筷子。
四目相对,任灯咬了下唇。
他在告诉她,她不吃,他也不动筷子。
僵持下,任灯低头看碗里的鸡蛋和面:“太多了。”
她吃不完。
随轲把大碗往她的小碗边凑了凑。
意思很明显。
任灯把两颗鸡蛋夹回他大碗里,又夹了些面条过去。
将将要满溢的小碗瞬间空大半。
任灯见随轲拿起筷子,忙双手掩上自己的小碗。
视线相撞,她看见他眼底漾开一抹明显笑意。
任灯上一秒没觉得什么不妥,下一秒却意识到两人分食一碗面太奇怪了。
随轲眼神太自然太平静了。
任灯无端感觉是自己想太多。
随轲已经低头吃起面来。
她松了口气。
这人吃面就吃面,非得她也跟着吃一碗算什么事?
难道是不喜欢一个人吃饭?
心里诽谤,她咽下第一口面后手里捏着的筷子没那么用力了。
一是面味道很好,二是她想快点吃完拿了佛珠就走。
面烫,她只得耐心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着。
任灯吃面的动作专注而安静。
一时间,这方空间只听得到两人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
吃完面,任灯留下碗底的面汤。
她抬头看了眼男人海碗里只剩一半的面,默默计算他吃完这半碗面需要多久。
随轲顺着任灯的眼神低头看了眼自己碗里的面,悠闲又轻慢地放下筷子。
任灯很轻地皱了下眉。
随轲慢条斯理给她续了半盏清茶。
“你这习惯倒是没变。”
任灯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面汤。
她没有浪费的意思,只是从小到大她吃面都不喝面汤。
脑中突然想起高一某天中午在食堂里,她把一整碗面汤撞泼到随轲身上。
当时的心境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第一反应是道歉了。
事后,也把他的衣服清洗干净了。
任灯想起这宗旧事,摸了摸鼻子。
随轲见她不说话,似笑非笑重新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夹面。
任灯捧着温热的茶盏,目光没有催促。
觉得盯着人吃饭不礼貌,视线落在了院内的景观和植物上。
不过喝完半杯茶的功夫,随轲已经解决完碗里的面和汤。
恰逢方敬亭从二楼下来,他收走托盘,见二人起身:“准备走了啊?”
随轲点头。
方敬亭笑着朝任灯问,“茶和面合口味吗?”
随轲碗里不管是面还是汤都没剩。
任灯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自己剩下的面汤,“味道很好,谢谢招待。”
方敬亭声线沉稳,“随医生的朋友就是我方敬亭的朋友,说谢见外了。”
任灯想说,她跟随轲并不熟。
随轲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轻哂一声。
“吃了这碗长寿面,祝随医生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得偿所愿。”
方敬亭看向任灯,“我们家里边有个风俗,要是一起吃了寿星的长寿面需要说段祝词。”
任灯愣了下,看向随轲。
随轲好整以暇看她,对方敬亭的话不置可否。
任灯抿唇,吃了人家的长寿面,说句祝福应该的。
“祝你喜乐安康,岑静无妄。”
欣喜快乐平安健康幸福,生活宁静不会平白无故收到灾祸。
随轲静静凝着她。
方敬亭眼神期待,等她继续。
任灯垂下眼眸,“没了。”
耳畔响起一声清悦笑声。
任灯被随轲的笑晃了下眼睛。
这样一副好皮囊下,若是不藏着恶劣的秉性那该多赏心悦目。
不对,这人也没想着藏。
方敬亭瞧着两人走出院外的背影,笑得温润。
第一次见随医生心情这么好。
把托盘端回厨房,方敬亭才想起随轲要的茶叶忘记给他拿了。
这人走前也没提。
*
黑色宾利的车牌号在阳光下闪着光泽。
任灯实在不明白昨晚上她怎么能把这车看成是宣珍的。
宣珍的车是白色的,牌号是连号8,这车明明是连号9,还是黑色的。
任灯脑子里七十八绕,眼底自以为藏得很好地懊悔被男人轻易捕捉。
上午送她回静悦,看到这车时她也是这般表情。
猜到她心里此时在想什么,随轲眼底几不可察染了几分笑意。
他开了左侧主驾车门,轻懒上车。
任灯往副驾走近几步,等随轲降下车窗给自己拿佛珠。
拿了佛珠后,她打算打车去【浮镶】把车开回静悦。
打好算盘后,她看着眼前的车窗缓慢降下。
等了几秒,直到车窗全部降下,也没见随轲给她拿佛珠。
她不解地朝车里的随轲摊开手。
虽然没说话,眼神却十分明显:我的佛珠。
随轲掀唇:“上车。”
小说《点火烧心》 第8章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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