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教坊司,日日便是编曲排舞。
虽是枯燥乏味,却异常平静。
后宫寂寞,平儿闲来无事还总是来看望我。
我跪下称她为沈昭仪,她却嗔怪我生分。
看着她幸福满足的模样,我心下稍安。
但总感觉,这样偷来的幸福,将来会有隐患。
许是平儿恩宠渐盛,我在教坊司的境遇也好了起来。
起初,众人皆惧怕我得罪了贵妃,怕招惹祸事,平日里对我较为冷淡。
有的甚至会给我使绊子,言语讥讽。
但平儿每次来,都恩威并加。
如今对我态度大都温和了不少。
怀安哥哥那边也有了好消息。
据说陛下近日隔一段时间便要召佛子了痕进宫,对谈佛法。
每当他进宫,我都会找时间刻意在梵华楼附近待上一阵。
虽然,我从未再碰到他。
但那同轮明月、袅袅沉香,也能让我有些许慰藉。
一日傍晚,在前往梵华楼的路上,我遇到了公主。
她竟然还记得我。
我深行一礼。
“寿诞那日,多谢公主为我出言求情。”
她扶起我,“我份量不足,也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公主一句,胜过我百句千句。”
她目光略带欣赏,“我佩服你的勇气,也羡慕你的天资。”
她只身一人,赏了我几颗蜜饯,让我随她一起走走。
我在她身后半步,听她说起从前的事。
宴会之后,我便打听过公主的事。
听闻她母亲原是个位份较低的宫妃,但和陛下生母一直交好。
所以陛下登基后,她们母女便得妥善安置。
公主被赐封号“永淳”,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府邸。
只可惜,她的生母不久后便病逝了。
“我母妃年轻时也是活泼好动、率直烂漫的人,小时候,她最喜欢跳舞给我看的。只可惜,父皇不喜,她便渐渐转了性子,变得恬淡娴静了起来。”
“但是,她依然没能得到父皇的欢心。这哪里是改性子便能行的呢?”
她长舒了口气,“母妃很聪明,开始结交讨好其他妃嫔,以期将来我能有个好前程。慢慢,我们母女境遇好了起来,她却不行了。”
我轻声安慰:“如今公主有了封号和府邸,若是娘娘尚能健在……”
“呵,”公主指向前方的一束墨菊,“你看那花,如今这般繁盛,若无春夏的积蓄、枝叶的裁剪又怎会如此?
“我的封号、府邸,都是母妃熬尽心血换来的。甚至不远嫁的承诺,也是她临终之时向陛下三跪九叩求来的。”
我对于母亲的印象并不很深。
只记得她和父亲感情很好,对我和兄长十分慈爱。
但深宫女子,看着华贵,向来生存艰难。
思及此处,又不免为平儿多了一丝担心。
虽是她自己的选择,但我对她也有利用之心,若是将来害了她,于心不安。
永淳公主似是看出了我的心事,说道:“既已选择,后悔亦无济于事。
“就如我一般,也许哪日陛下所需,我亦要远嫁。因为受万民供养,也是要付出应有代价,不会因为先皇妃嫔一个临终所求便影响帝王之策。”
临别之时,她对我说:“秋鸿,我经历过宫中的黑暗……若有机会,你还是出宫去的好。我看季家二公子约莫是看重你,将来未尝不能生活富足安宁。”
我答:“公主,我亦有我的选择。”
她轻拍了拍我,“但愿你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时间很快,年下将至。
宫中又要有乐宴。
教习嬷嬷和乐师编排了新的舞蹈,正愁领舞之人。
平儿那边传来消息:她有了身孕,进了妃位。
宫中上下,都得了赏赐。
我也真心替她高兴。
没过两日,领舞之人也定了我。
并要我改编新舞,让热闹气氛更加浓烈。
我抽空去平儿的殿中看望,叮嘱她好好养胎,多加小心。
她言语之中,多是陛下如何恩待,很是知足。
但提及主家之时,却面露难色,直言他们得陇望川,难以餍足。
只得暂时拖延,虚与委蛇。
回教坊司的路上,我偏偏碰上了季贵妃。
我垂手行礼,不想横生枝节。
她似是想起我是谁,叫住我后,便让宫人将我请至她的宫殿之中。
而殿中还有一人。
正是我最不愿见到的,季湘文。
“秋鸿姑娘,别来无恙啊。”
看着他阴鸷的眼神,我就不寒而栗。
季贵妃抬眼,“兄长认得她?”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秋鸿姑娘在洛京城中十分有名。上次少文弱冠之礼,便是请了她来,从此少文便害了病,几次三番替她出头。”
贵妃冷哼一声,“难怪,我说少文怎么会平白举荐一个舞姬?原来竟是你这贱婢刻意蛊惑勾引。”
我跪得笔直,“贵妃娘娘明鉴,季二公子心慈人善,几次相救,我与他只有感激,并无私情。是季大公子颠倒黑白,刻意为难……”
季湘文一个巴掌将我打倒在地,我只觉头晕耳鸣。
“并无私情他会几次三番为你出头?你们上次在季府不是已有肌肤之亲了吗?
“哼,贵妃面前还敢胡言乱语?依我看,是觉得你那个昔日姐妹晋了位分成了妃,便有恃无恐了吧。”
我还未爬起,季贵妃已降下旨意,说我有意顶撞。
鞭三十后,还要在殿门外舞至第二日日出之时。
季贵妃坐在殿前,炉暖轻裘,几人伺候着。
她命宫人们将我绑住,放倒在天井的地上。
季湘文拿着鞭子,向我走来。
“秋鸿姑娘,你若是向我认错求饶、答应好好服侍我一晚,或许我会向贵妃求个情,让你少吃点苦头。”
见我闭口不言,他抬手就是一鞭。
我只觉得背上的皮肉像被撕开了一般,火辣辣得疼。
“求不求饶?
“认不认错?”
随着他一声声地问,鞭子也一下下抽打在我的身上。
我死死咬住牙关,不吭一声。
但身上的疼痛愈加钻心,终是忍不住翻滚颤栗。
十余鞭后,他扔了鞭子,俯身冷笑。
“没想到,你还挺有骨气。不过可惜啊,今夜之后,能不能活都不一定了。
“来人,将鞭数打够后,给她松绑,放在殿外。不是爱舞吗?今日让她舞个够!”
隆冬时节的傍晚时分,说话都有了哈气。
刚刚的三十鞭,将身上的棉衣多处打穿。
血水慢慢渗出,我甚至能感受到有的伤口血正缓缓流下。
还好是冬日,若是夏日衣薄,恐怕伤口要更深几分。
冷风嗖嗖,身体逐渐麻木僵硬,倒像是让伤口疼得好了些。
但时间久了,血水和粗布、棉絮粘在一处,一动便扯得生疼。
我撑着剧痛,在殿门口一直跳着。
从傍晚到深夜,一直未停。
监督我的两个宫人悄声说道:“姑娘,贵妃应是歇下了,你也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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