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当时是寻常 依依 著
已完结 阿璃君泽
第1章
幽微之光闪烁之间,仙人声音仿若缥缈仙乐。
“阿璃,你真的要放弃仙族无尽岁月,入尘世,经凡人沧桑之变吗?”
我决然点头,“望上仙垂怜,小仙心意已决。”
一声轻叹后,一抹金芒没入我体内,转瞬即逝。
“五日之后,你身上仙力尽褪,便是投身轮回之际。”
回首望了一眼云雾缭绕、仙乐飘飘的仙宫,我长舒一口气。
君泽,仙力消散之后,我便与你两清了。
1
仙宫原不是这般景象。
祥光瑞霭,仙音袅袅才是往昔仙宫的常态。
自从君泽与我相知,只因我喜静,仙宫便添了许多静谧之所。
所有的灵植仙草,珍禽异兽皆是君泽亲自从仙山各处寻来。
“明日,这仙宫又要举行法会,看来这些仙草咱们帝君又得重新打理了。”
一只灵羽仙鹤抖了抖翅膀,对旁边的玉兔说道。
“那又怎样,咱们仙子阿璃仙子可是舍了妖身,受了蚀骨之痛才入了仙宫的,打理些仙草算什么。”
“还是咱们帝君有本事,不然怎不见妖界拐个仙子回去回去?”
回应它的是一声声嬉闹。
我用微弱的仙力封闭听觉,不愿再听这般刺耳之言。
舍身之日,爹娘站在诛仙台前,只求我说一句,不愿。
想着独闯妖界,满身伤痕仍守在我身边的君泽,我坚定地摇摇头。
“爹娘就当没我这个妹妹吧。”
初入仙宫,失了妖身的我,被仙宫中的仙力和体内残留妖力反复折磨。
数十年间,我几乎没清醒过多久。
君泽守在榻前,日夜不停地将自己的本源仙力渡给我。
我大好之时,他已是面容憔悴,仙力虚浮了。
后来,仙宫积攒千年的灵物几乎被他用尽,他才恢复如初。
我身上妖力尽消,只需每月一颗灵蕴珠,便与寻常仙族无异。
那灵蕴珠虽不算罕见,却只生于仙力最盛的灵渊之底,整个仙宫,唯有君泽才能安然取得。
他时常将我拥在怀中,额头轻抵着我的额头。
“阿璃,为了你,那灵渊纵使月月去又何妨?”
“那儿其实景致极美,可惜你去了太危险,不然我定带你去瞧瞧。”
可如今,那灵蕴珠已经断了有半个多月了。
这仙宫的清气,日日侵蚀着我的经脉,我连动动手指,都要忍受极大痛苦。
我没去找君泽。
毕竟,这一年来,他忙着与仙山新收的那只小灵狐论道,忘了也是常有的事。
有时七八日回来一次,看见我痛得蜷缩在床上。
又将我揽入怀中,细细解释。
仙宫近来事务繁多,实在是抽不出身。
今日,他又回来了。
一进屋,就拿出几颗黯淡无光的灵蕴珠,握住我的手。
“抱歉阿璃,这几日又忙晕了头,听人说这灵蕴珠不必月月采集,只要温养得当便和新采的差不多。”
“往后,我不必月月前往灵渊,就有更多时间陪你了。”
陪我?这一年来,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哪是为了陪我。
想必,是那灵萱缠得越来越紧了吧。
我抽出手,淡笑一声。
“君泽掌管整个仙宫,忙些是应当的,哪能一直像以前那般日日陪着我。”
他的手僵了一下,将我的脸抬起来。
“我们家阿璃生气了,明日我去仙山为你寻些你最爱的灵月花,栽满整个仙宫可好?”
我心中冷笑一声,一年前,仙宫随处可见的灵月花。
如今,只有跟我道歉的时候,才能看到了。
往常,法会每季一次,他便每季种一回。
可上回,种下的却是灵霄树,一片葱茏翠绿。
我轻笑一声。
2
灵月花只长在灵虚峰,花瓣如雪,散发着幽光。
每次去仙山采摘的时候,我都满心欢喜。
第二日,我像过去数十年那般,早早等在帝君殿门口,等着他出来。
直到殿外人影憧憧,许多探寻的目光看向我,他的侍从才来通禀我。
“仙子赎罪,属下忘了跟您说,殿下卯时就出去了。”
语气不卑不亢,虽躬着身,看起来却没多少敬畏。
我垂首不语,良久才问了一句。
“殿下同何人一起去的?”
“似是同灵萱姑娘一起,最近殿下去哪儿都带着姑娘呢。”
我冷冷回了一声,“同我说这话,灵萱许了你什么?”
对面的人赶忙跪下,“仙子赎罪,是殿下说灵萱姑娘悟性极高,同她在一处,收获都多了许多。”
悟性极高?
从前我未入仙宫之前,每日在妖界研习法术,族中长辈都说我是妖界奇才。
初遇君泽之时,他在仙山与人对弈,正处下风。
我暗中施展妖法,助他扭转局势。
自此,他就跟在我身后,日日唤我阿璃姑娘,非要我教他那妖法。
我们二人在仙山待了十来年,我看他风姿卓绝,他看我灵动娇俏。
坦诚之后,才知晓一个仙,一个妖。
彼时仙妖虽有往来,但终究仙妖殊途。
爹娘将我囚于妖界深处,一关就是三百年。
君泽用三百年破开妖界结界,破了爹娘困我的禁制,将我救了出来。
我搅了仙宴,毁了仙药园,还冰封了半座仙山,只为受舍身刑罚,从此洗去妖身。
仙帝无奈,只好领着我去见爹娘。
我以命相逼,他们方才同意我舍身。
妖仙舍身,九死一生,爹娘各自祭出一半妖元,鲜血洒了一地,才保住我的命。
自此,我便灵动不再。
随他吧,几朵灵月花而已,我自己也可以采。
灵虚峰,仙力渐弱的我,刚落地还有些站立不稳。
刚想采花,就听到旁边传来的嬉笑声。
“殿下,奴家新悟的仙法,您可愿看看?”
君泽一把将灵萱拉到怀中,抚着她的背在耳边低语,“穿着衣服会不会耽误施法?”
灵萱嗔怪一声,“殿下......灵儿**衣服的样子,您这些年不是见过无数次了吗?
他们这般究竟多久了?
灵萱六年前就到了仙宫,君泽将她带回的时候还打趣。
“一只小灵狐还学仙尊济世,非用仙力助人,真是自不量力!”
可如今,整个仙宫都知道,君泽身边有个仙宠灵狐,极为宠溺。
我原以为只是这一年时间,没想到他们已暗通款曲多年。
几年也好,不重要了。
我踉跄着脚步,向前飞去,不小心撞到石,闷哼一声。
君泽的声音陡然响起,“何人在此?速速出来!”
我随手施了个法,变了一只蝶在原地,自己隐匿于石后。
片刻之后,君泽过来了,灵萱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不断朝他脸上吹气。
“殿下,您紧张什么,不过一只小蝶,不然您以为是仙子吗?”
君泽面色一沉,“不许拿仙子调笑。”
灵萱撒娇,手在君泽腰间摩挲,“前几日,您在榻上,不是还曾说奴家聪慧,比仙子让您舒心吗?”
君泽原本阴沉的脸,一下变了颜色,抓住灵萱不安分的手。
含笑说着,“那便在这仙山试试,我们灵儿沾染这灵月花是什么滋味?”
说完,便随手设了一道屏障,两个人相拥在一起。
我强忍着体内翻涌的仙力,死死咬着唇。
直到唇被咬破,鲜血渗了出来,也并未感觉到丝毫疼痛。
曾许我生生世世只此一人的君泽,如今与别人在我们的定情之地缠绵。
还用我喜爱的花,做他们增添情致之物。
那屏障被震得摇摇晃晃,灵萱衣衫不整的身影若隐若现。
帝君的屏障本不该如此的,想来是为了增添些乐趣吧。
我大口喘着气,像是置身于灵雾中迷失的孤魂一般,四处探寻,也找不到能救我的一丝光亮。
3
几百年前,这灵虚峰上,他用灵月花为我编了一个花环。
在我额头轻吻,“阿璃,怎么办,即便已经相伴,我也舍不得让你受一丝委屈。”
看着面前脸涨得通红的君泽,我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吻了上去。
“君泽,你是我舍命也要爱的人,不要负我,好吗?”
他用更深情的拥吻回应我,“阿璃,生死不负。”
君泽,你明明还活着,怎么就和旁人一起了呢?
直到云消雾散,他们才衣衫不整的撤了屏障。
他们走了许久以后,我才狼狈地飞回了帝君寝宫。
君泽回来的时候,我正泡着澡,似乎想把那段记忆洗净一般。
他突然进来,手指在我发间穿过。
想到他今天才和灵萱缱绻,我浑身颤抖,躲开他的手,迅速披上了衣裳。
他拿着一个玉镯,一脸温柔地套在我腕上。
“阿璃,今日我去得早,怕你累着就没喊你。”
“我已经将灵月花种下,明日你起来便能看到了。”
看着腕上的玉镯,深深看了他一眼,还是如从前一般,眼神深情得能让人沉溺。
我挥挥手,“今日有些乏了,想早些安歇,君泽有事就去忙吧。”
他刚说完无事,一片白色狐毛就飘到了他面前,似有灵一般,蹭了蹭他的手。
他尴尬一笑,“这灵萱行事莽撞,该罚,但现在传信应有要事,我过去看看,阿璃你先休息吧。”
送他到寝宫门口时,一身雪白纱衣的灵萱,正眼巴巴往里看着。
看到君泽出来,像只小鹿一样扑到他怀里。
“殿下,灵儿刚才误食了灵霄果,腹中剧痛,烦劳殿下帮灵儿止痛了。”
说完,就当着众人的面,把君泽的手往她腹部按。
君泽还真是舍得,这灵霄果,对我妖界的灵狐一族来说,都极为珍贵。
他竟为了这小灵狐,下这份心思。
君泽看了我一眼,见我面色苍白,猛地将手抽出来。
“灵萱,看见仙子,为何不拜见?”
灵萱一脸委屈,眼中含泪对着我盈盈拜下。
“仙子恕罪,是灵儿失态了。”
我摆摆手,“无妨,灵萱姑娘想必疼痛难忍,君泽你便同她去吧。”
君泽目光在我们之间游移,直到灵萱嘤咛一声,他才开口。
“那阿璃你早些歇息,我去去就回。”
一夜过去,他同往常一样,彻夜未归。
我独自出了寝殿,看着路边种满的灵月花,没有欣喜,只有满心的悲凉。
昨日去的时候,他们还躺在花丛里,如今这么多花,不知有多少是他们贴身压过的。
随意寻了一处茶肆坐下,不过片刻的功夫,灵萱就坐在了我对面。
“灵萱给仙子请安了,昨夜殿下怜惜,帮我疗了一夜的伤,已经好多了,让仙子久等殿下,灵儿真是愧疚。”
再过几日就要走了,我已无心和她计较。
只淡淡回了句,“灵萱姑娘不疼了就好。”
她打量了我两眼,声音提高一些,“殿下早就许诺,说要把仙子身上的妖灵元送与我,不知可曾与仙子提及?”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有些晕眩。
君泽竟连我的妖灵元都要送给她!
4
娘是灵狐一族族长,我舍妖身之日,为了护我才将自身妖元强行分了一半给我。
也正是因此,她和爹在为我寻重塑妖身之法时,被邪祟所伤,双双殒命。
自此,我才从活泼开朗变得沉默寡言。
如今,君泽竟连娘留给我的妖元的主意都要打?
还是送给这个没什么根基的小灵狐!
仙宫四季如春,我此刻却如坠冰窖。
巨大的悔恨和耻辱笼罩了我。
这就是我当年,拼了爹娘性命换来的良人,竟如此不堪。
许是我笑得太过凄惨。
灵萱嘟囔了一句,“仙子竟如此小气,既是狐族族长妖元,是要精纯一些,一小半也行。”
我应了灵萱。
过几日我坠入尘世,妖元也要消散于无形。
倒不如成全了这小灵狐,还能留得娘一丝妖元传承。
最后三日,我与灵萱日日去往灵泉,将身上妖元剥离引到她身上。
身上仙力渐渐消散,灵蕴珠也都是采集多日的,没什么灵力。
我日日受着钻心之痛,整个人气色越来越差。
快晕过去时,君泽到了跟前。
及时扶住了我,呵斥着灵萱,“你与仙子在此作甚?”
灵萱哆嗦着声音回道,“仙子说灵萱言行无状,让灵萱每日在这灵泉水中站三个时辰。”
说完,还晃了晃在灵泉中冻得发紫的双腿。
我目光一冷,在这灵泉传她妖元,明明是为了压制妖元对她的冲击,如今,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君泽看了装得楚楚可怜的灵萱一眼,压低声音道,“阿璃,这灵泉损人元气,灵萱即便有不对,你也不该私自惩罚。”
我看着自己湿了大半的裙摆,缓缓摇头。
“帝君放我下来吧,往后,我不会再与灵萱姑娘私下碰面了。”
君泽将我放下,过去将灵泉中的灵萱拉上来。
灵萱还故意用手指勾了一下君泽的手心,君泽有些慌乱,咳了一声。
故作镇定地对我说,“那阿璃你先回去吧,灵萱的腿有些僵了,我把她送回去。”
我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默默感受着身上的仙力,正一丝丝消散殆尽。
此去一别,世间再无阿璃此妖,此仙。
我会有别的名字,别的人生,别的良人,别的孩子。
直到最后一丝仙力散尽,我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
一道金芒笼罩着我的虚影,将我推向高空。
化为虚无之前,君泽惊恐的声音响起。
“阿璃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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