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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面容平静地端起案上鸩酒
我面容平静地端起案上鸩酒,还未饮下,便被人一把夺了下来。
他明黄袍袖下的手似是在抖,出言却极尽嘲讽,“连求一句都不肯,你就这么急着和旧情人泉下重逢?”
我抬眼望着他,笑了一声:“泉下?谢远洲,这鸩酒是假的,你都不敢叫我入口。我如何能去泉下?”
......
这是我在药堂做活儿的第二年。
也是昔年名冠京城的四皇子谢远洲被我一杯酒毒杀的第三年。他死后,太子去了心腹大患,顺利登上皇位。
当年功成身退,本当是从龙之功,再不济也该是留在京中荣华一生。何况为我与齐穆赐婚的圣旨已经拟好,只要我一点头,便可以嫁进侯府——如我年少时心心念念了无数日夜的那般。
而我只仓促远走江南,带走的银钱刚好够盘下小镇深处的一间小院。
原因无他,京中的人事太多太杂,陷进去得久了,连自己都要忘了。倒不如这儿日子过得清闲。
院子里种了芍药,我定下这间院子时,正逢芍药的花期。见我一直盯着红芍不挪眼,领我进来的庄宅牙人察言观色着,小心道:“姑娘要是嫌这红芍俗了,锄了就是,赶明儿我就拿旁的花种儿来。”
我猛地回过神,下意识道:“不用麻烦,留下罢。”
院子很合意,只是看着这红芍时,依稀记起他定情时曾送我一支红芍式样的发簪。我走得太急,没能带来——也兴许,本就不想带来。
药堂的活计很轻快,偶尔人少,譬如今日,还能聚在一块儿闲扯几句。
“我今日在街上听说,京城啊,变天了。”
我尚在整理药方,听到“京城”二字更是眼也没抬,但耳边依旧传来小五夸张的腔调,“西北那帮人去岁里反了以后,前些日子不就打到京城脚下了么?你们猜,现在怎么着了?”
李婶儿一边儿对着账,在手指头上“呸”了一声,一边儿道:“管他怎么着,总归一时半会打不到我们头上,再说,换了谁做皇帝,对咱们这些人,日子不还是一样地过。”
小五挤了挤眼,“你们不知道,本来在京城脚下僵持住了,可谁能想到领兵的正是死了三年的前四皇子!京城里有高.官跟着反了,城门从里头打开,将人迎了进去。也就是咱这儿太偏,消息来得慢上几日,我看呐,当今圣上,必然是四皇子了。”
我一时耳中嗡鸣一片,他后面再说了些什么,竟都听不清,心里只一个念头——谢远洲,没死?
可那盏酒,我是眼睁睁看着他举杯饮尽,也是眼睁睁看着他倒在案上。
甚至最后他望向我的目光,像一湾慢慢破碎开的江月,每一刹我都记得真切。
许是看我脸色突然苍白下去,李婶儿吓了一跳,“别枝脸色怎么这么差?”
我拢了拢心神,挤出一个笑,“只是家中有亲戚久居京城,有些担心。”
小五扬声道:“别枝姑娘放心,听说这段日子啊,京中百姓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个过法儿,只菜市口连斩了好几个当官的,好像是有牵连的一个都没放过,那几日菜市口地上的血都冲不干净,啧。”
我咬了咬下唇,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说的那四皇子,可是真事儿?”
“真不真的我可不知道,只是街上都传遍了。”
李婶儿一把拿过我手中尚未理完的药方,“问来问去,也打听不出什么,倘若不放心,不如回去写封家书。赶紧回去罢,剩下这些我帮你理完。”
我道了一声谢,从医馆出去时,人还恍惚着。
下一刻,医馆外的风一吹,我陡然醒了三分。
此地我留不得了。
初搬来那年,齐穆明里暗里遣了不少人来,光是书信,我都收了半人高的一摞。除了最初一次我回了封叫他不要再送任何东西来的信,再往后的,我一概只当没看见。
直到那年冬月里他亲自来了一趟,被我不咸不淡地堵了回去,这才消停下来。
齐穆都知道我在哪儿,谢远洲......倘若真如小五所言,他查到这儿,不过早晚。
他同齐穆之间的恩怨纠葛我不愿再知晓,总归是成王败寇,因果相接,得失自知。
但谢远洲同样不会放过我。
若再不走,怕是会连累药堂。
我暗暗盘算着下一步去哪儿,不知不觉便走回了院子。
四周很安静,我推门进去的前一刹,才倏地意识到,这个时辰不该这么静的。
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下一刻我转头欲走,却只见两柄利剑交叉着挡在我面前,执剑的两人恭顺地低垂着眉目,剑锋却离我咽喉只两寸距离。
身后“吱呀”一声轻响,屋门被人从里头推开,熟悉的嗓音响在身后,似是含了三分笑意,“枝枝,好久不见。”
小说《为欢几何》 第一章 我面容平静地端起案上鸩酒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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